五月的豫东陈州县，麦浪铺得平展展的，风一动，金晃晃的穗子就往一块儿挤，连空气都飘着股麦香。康川下班骑车往家赶，车轱辘压过村口土路带起的土沫子粘在裤脚，他也没心思拍。 他知道家里晚饭早做好了，母亲准是已经把好东西都给妹妹康音留着了。
推开门，堂屋铝制饭桌擦得锃亮，母亲正往康音碗里夹东西。康川凑过去一看，是两只油汪汪的鸡腿，炖得脱骨，酱汁顺着碗沿往下滴。康音仰着脖子跟母亲撒娇：“妈，你炖的鸡腿就是香，比学校食堂的好吃一百倍！”母亲笑得眼角开花，手在康音发梢揉了两下，忽然转头对康川：“鸡脖子耐嚼，你牙口好。”
康川没说话，默默拿起筷子，夹了碗里剩下的鸡脖子。鸡脖子上没多少肉，全是筋，他嚼得咯吱响，没嚼两下，一小截碎骨头突然卡在牙缝里，疼得他龇牙咧嘴，伸手抠了半天，眼泪都快憋出来了。而坐在对面的母亲，眼皮子都没抬一下，只是一个劲儿地催康音：“快吃，别凉了，吃完还得练琴呢。”
康川好不容易把骨头咳出来，端起旁边的糙米饭扒拉了两口。饭有点硬，咽下去剌得嗓子疼。他瞥了眼康音碗里的鸡腿，又看了看母亲满脸的笑意，突然觉得这屋里的麦香都变了味 。
“哥，你咋光吃米饭啊？” 康音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，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滴油的鸡腿。康川扯了扯嘴角，想说 “不饿”，话到嘴边又变成了 “鸡脖子香，我就爱吃这个”。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。
母亲在旁边搭话：“就是，男孩子吃点粗的咋了？哪能跟你妹妹比，她那手是弹古筝的，得娇着养。”
康川没再接话，只是埋头扒饭。碗里的饭渐渐见了底，鸡脖子也啃得干干净净，只剩下一堆碎骨头。他放下筷子，说了句 “我吃饱了”，就转身往自己屋里走。路过堂屋门口时，他听见母亲小声的跟康音说：“别跟你哥学，以后咱音儿要当大艺术家，可不能跟他似的，一辈子就守着这破地方。”
康川的脚步一顿，没回头，径直进了屋。屋里没开灯，他坐在床边，望着窗外的麦浪。风还在吹，穗子晃得人眼晕，他突然觉得，这平坦的麦浪底下，藏着的全是硌人的石头，硌得他胸口发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