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影视基地试镜大厅，空气里飘浮着咖啡冷掉的焦香与打印纸的油墨味。苏清颜拢了拢洗得发白的针织开衫衣角，站在《深渊凝视》试镜等候区的最后一排，像株误入荆棘丛的菟丝花——过分纤细的手腕上还缠着创可贴，据说是来的路上被共享单车链条刮伤的。
“下一个，苏清颜。”
场务的喊声刺破安静，她猛地抬头，露出一张过分干净的脸。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瞬间蒙上水雾，连带着声音都发颤：“请、请问……试镜教室是这边吗？”
走廊尽头的VIP休息室里，陆沉渊正透过单向玻璃观察这一幕。男人指间夹着的剧本边缘泛白，却没看一眼——他更感兴趣的，是监控画面里那个连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的新人。
“陆老师，这苏清颜是三天前才签的星娱传媒，零作品零曝光，”助理陈默递上资料夹，“资料显示她是电影学院旁听生，靠助学金读完的大学。”
陆沉渊没接。他的目光落在女孩攥紧剧本的指节上，那里因用力而泛白，却在推开试镜教室门的瞬间，突然放松成自然垂落的弧度。
试镜教室的空气骤然凝固。
导演张猛把保温杯重重砸在桌上，枸杞在浑浊的茶汤里翻滚：“《深渊凝视》女三号‘林墨’，人设是高智商犯罪侧写师，不是受气小媳妇！哭丧着脸给谁看？”
苏清颜吓得一哆嗦，手里的剧本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她慌忙去捡，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，发出闷响。
“哟，这是来碰瓷的？”坐在张猛身侧的林薇薇轻笑出声。作为内定女三号的热门人选，她今天特意穿了和人设同款的黑色皮衣，此刻正用涂着蔻丹红指甲的手指点着剧本，“张导，我就说这种野路子不行吧？连基本仪态都没有。”
苏清颜没反驳，只是红着眼眶把剧本捡起来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对、对不起……我太紧张了。”
陆沉渊的指尖在玻璃上划出浅痕。有意思。刚才走廊里明明还带着审视的眼神，此刻却像蒙尘的琉璃，连眨眼时的睫毛颤抖都透着恰到好处的脆弱。
“行了，念段台词。”张猛不耐烦地挥手，指着剧本第37页，“就‘审讯室对峙’那段。”
这是段难度极高的戏：女三号林墨在审讯连环杀手时，表面冷静分析案情，实则用童年阴影刺激对方崩溃。要求演员在台词逻辑里藏着三重情绪——专业、挑衅、自我暴露的痛苦。
苏清颜深吸一口气，翻开剧本的手还在抖。可当她抬眼看向空气里的“假想犯人”时，颤抖突然消失了。
“你喜欢在雨天杀人，”她的声音依旧轻柔，却像手术刀精准剖开寂静，“因为雨水会冲刷血迹，就像你七岁那年，用雨水冲刷母亲摔碎的花瓶碎片一样。”
第一个字出口，全场呼吸停滞。
没有夸张的肢体动作，没有狰狞的表情，只有右手无意识摩挲左手腕的小动作——那是剧本里没写的细节，却暗合林墨童年被母亲用花瓶砸伤手腕的伏笔。更绝的是她的台词节奏：每个逗号都像踩在人心跳的间隙，说到“母亲”二字时，尾音微微上挑，带着天真的残忍。
林薇薇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张猛的保温杯停在半空。
单向玻璃后的陆沉渊终于抬眼，眸色深沉如寒潭。
“停！”张猛突然拍桌，剧本摔得更高，“苏清颜是吧？你这演的什么玩意儿？！”
苏清颜的“脆弱”瞬间回归，像被戳破的气泡。她茫然地眨掉眼泪：“导、导演……我哪里错了？”
“错？全错！”张猛指着她的脸，标志性的暴脾气发作，“林墨是高冷侧写师！不是绿茶婊！你那眼神黏糊糊的是想勾引谁？陆老师就在这儿，你倒是勾一个看看啊！”
这话够刻薄，连场务都倒吸冷气。苏清颜的脸“唰”地白了，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，眼泪终于滚了下来，砸在剧本上洇开墨痕。
“我觉得……”她吸了吸鼻子，声音哽咽，“林墨的冷静是装的。她用专业当盔甲，其实比谁都怕被看穿……就像现在的我。”
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，却让张猛的怒火莫名卡住。
陆沉渊推开休息室的门，缓步走进教室。男人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，下颌线锋利如刀刻，眼神比西伯利亚寒流还冷。他径直走到苏清颜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：“苏小姐，演员需要信念感。你连角色的基本人设都抓不住，凭什么觉得自己适合这个角色？”
苏清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，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：“可、可是陆老师……人都是会装的，不是吗？”
四目相对的刹那，陆沉渊的瞳孔微缩。
女孩的眼泪还在掉，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下，像只被暴雨淋湿的幼猫。可那双看似纯良的眼睛深处，却藏着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挑衅的笑意——像在说：看，你不也在装吗？
“抱歉，”陆沉渊移开视线，语气恢复惯有的疏离，“我认为你不符合林墨的人设。”
试镜结束后的半小时，星娱传媒总裁办公室。
张猛把剧本摔在陆沉渊桌上：“你他妈逗我玩呢？！说好了按演技选角，转头就让陈默签那个苏清颜？她除了会哭还会什么？”
“会在试镜时故意摔剧本，”陆沉渊靠在真皮座椅里，指尖敲击着桌面，“会在即兴发挥时加原创细节，会在被质疑时用‘脆弱’反将一军。”他抬眼，眸色玩味，“更重要的是，她刚才看我的眼神——像在看猎物。”
张猛愣住：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签她。”陆沉渊打断他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用星娱的名义，给她女三号。对外就说……我破例推荐的新人。”
陈默在门外听到这话，默默掏出手机发消息：通知法务部，拟艺人合同。备注：薪酬按新人最低标准，违约金条款翻倍。
此刻的试镜大厅外，苏清颜正蹲在花坛边，用刚才“摔伤”的手剥橘子。创可贴下的皮肤光洁无瑕，哪有半点伤口？
手机震动，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：鱼儿已咬钩。下一步？
她指尖在屏幕上敲打，唇角勾起与“柔弱新人”截然不同的弧度：
等。等那只高冷的猫，自己走进笼子。
橘子皮被精准地扔进垃圾桶，果肉被她掰成一瓣瓣，喂给了不知何时蹲在脚边的流浪猫。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她脸上，一半明媚，一半藏在阴影里。
人物-表面反应-真实心理
陆沉渊-皱眉拒绝-“这只‘小白花’的眼神藏着钩子”
苏清颜-低头咬唇，小声道歉-“鱼儿上钩了”
毒舌导演-摔剧本骂“浪费时间”-“这丫头的微表情比林薇薇强十倍”
林薇薇-捂嘴偷笑-“看我怎么让她滚出剧组”
三天后，《深渊凝视》官宣阵容。
当#陆沉渊破例推荐新人苏清颜#的词条冲上热搜时，林薇薇正把手机摔在化妆台上。经纪人连忙安慰：“薇薇别气，一个没背景的新人而已，有的是办法让她滚蛋。”
林薇薇冷笑：“滚？太便宜她了。我要让她知道，娱乐圈不是光会哭就能活下去的。”
而此刻的苏清颜，正坐在陆沉渊安排的保姆车里，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。陈默递来的剧本上贴着便签，是陆沉渊的字迹：“明天围读会，穿正式点。”
她指尖划过“正式点”三个字，突然笑出声。
原来高冷影帝的伪装，也不过如此。
